天祸卫国、不主社稷——让国家即将陷入内讧中的卫献公

周简王九年（前577年）冬，卫国国君卫定公患病、即将去世；临终前，卫定公嘱咐卫国大夫孔烝鉏（孔成子）、甯殖（甯惠子）向诸大夫转达自己的君命，立宠姬敬姒所生的儿子‘衎’为卫国太子；十一月，卫定公去世，太子衎继承卫侯之位，即卫献公。

按周礼仪制，诸侯去世后，其嗣君、后宫、诸大夫都要到葬礼现场去给先君‘哭丧’，以示哀悼；但卫定公夫人定姜在哭丧完毕、回到后堂休息时，看到刚刚继位的卫献公脸上一点都没有悲哀的神色，水也不喝，起居行事都像平常一样，不由得叹气说：

“这个小子啊，将要不仅会使卫国遭到祸事，恐怕还要从我这个未亡人身上开始动手。唉，这是上天降祸给卫国吧，我不能得到鱄（卫献公之弟公子鱄）来主持国家大政了。”

大夫们听到了定姜的话后，都对这个新继位的卫侯感到十分地害怕，其中大夫孙林父（孙文子）不敢再把孙氏家族所保有的重器继续收在卫都帝丘（河南濮阳），而是都迁往自己的采邑戚地（濮阳西北）；同时，孙林父还竭尽全力交往晋国诸卿士大夫，保持和盟主卿士们的友好关系（以防将来国君发难时，自己能有强有力的外援支持）。

卫献公继位后，倒是没有像隔壁的郑国国君一样反复在晋、楚两强之间跳墙，而是紧跟盟主晋国的脚步，不断参与会盟和出兵。

周简王十年（前576年）春，卫献公奉（盟主）晋厉公之命，与鲁成公、郑成公、曹成公、宋世子成、齐国卿士国佐、邾国大夫在戚地行会盟，并在盟会现场出手逮捕了‘失礼、无道’的曹成公（因为戚地就是卫国的国土，还是孙林父的封邑），然后将曹成公送往王都雒邑，交给周天子发落。

同年十一月，因为晋国要和大敌楚国的邻国吴国建立联系（以对付楚国），因此晋国中军佐士燮奉命与盟友的卿士大夫们——鲁国叔孙侨、齐国高无咎、宋国华元、卫国孙林父、郑国公子某和吴国使者一起相会于钟离，建立了初步的联盟关系，这也是晋国联盟第一次和南方的吴国产生外交往来。【伯虎42首发】

周简王十一年（前575年），晋楚两国之间即将爆发大战（即随后展开的‘鄢陵之战’）；而为了探听对手的虚实，晋厉公在发兵之前先让卫献公出兵去攻打郑国（此时的郑国，是楚国的盟友），以获得对手的军备消息。

卫献公奉命出兵讨伐郑国，一直打到了郑国的鸣雁；而卫国的这次出兵伐郑，都是为了盟主晋国利益的缘故（可见卫献公对晋国的忠心程度）。

在随后展开的晋、楚‘鄢陵之战’中，卫国受晋国使者、新军将郤犫的‘邀请’，本来也要出兵协助晋军一起和楚、郑联军作战的，但因为晋厉公出兵的速度和楚共王应战的动作太快，直到当年六月三十、鄢陵之战结束后的第二天，晋国的盟友——齐、鲁、卫三国的军队才刚刚出动，没赶上这场大战（也幸好是晋军取得了最后的胜利，要是晋军打输了鄢陵之战，恐怕卫献公就有好果子吃了）。

七月间，晋厉公与鲁成公、齐灵公、卫献公、宋国卿士华元、邾国大夫沙随会面，商量继续进攻郑国之事；随后，诸侯们组成了联军驻扎在郑国西境。

当时，晋下军佐智罃率领部分诸侯联军去攻打楚国的盟友陈国、蔡国，与迁移到颍上的剩下的联军暂时分开。趁着这个机会，郑国执政子罕于七月二十四向还在郑国的联军发动了夜袭，将留守的宋、齐、卫三国军队打得溃不成军。因此联军只得暂时退兵。

此后，卫献公在盟主晋国的指挥下（因为这段时间，晋国国君由晋厉公换成了晋悼公，也就是‘栾书弑君’事件，所以就不写具体的晋侯了），多次参与诸侯会盟及攻伐郑国行动，履行了‘晋国忠实盟友’的义务。

另外，卫献公还在晋悼公刚刚继位后的周简王十四年（前573年）十二月（春秋及秦，以及汉初历法，是以当年十月为一岁之首，所以前573年十二月，纪年已经是周简王十四年了），派大夫甯殖率军队参与了晋悼公发兵攻伐叛离宋国的、据彭城自守的五位宋国卿士（鱼石、向为人、鳞朱、向带、鱼府）之役（其实都是楚国在背后支持，楚军还派出三百辆兵车给鱼石等人守城）。

此战，年轻的晋悼公旗开得胜，一举拿下彭城，生擒叛离国家的五位前宋国卿士，给了在一旁虎视眈眈的楚国一个深刻的警告。而卫献公也因为主动出兵协助之事，得到了晋悼公的特别关注和好感，晋、卫联盟也得以稳固。

此后数年，卫国内外没有什么大事，卫献公也只是不定期地与晋悼公和其他盟友诸侯们参与由晋国发起的盟会（比如又在卫国举行的戚之盟，以及城棣之会、鄬之会、柤之盟，等等）；期间，卫国还和郑国多次交战，打得不亦乐乎；不过这些都是当时诸侯们之间的常事，也没有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

卫国国内，在周灵王八年（前564年）时倒是发生了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某日，卫献公闲来无事，便让宫中的一位乐师名叫‘曹’的（也称师曹），来教自己后宫中的宠姬们学习弹琴，以待将来休憩时欣赏。

但师曹认认真真地教了，卫献公的宠姬侍妾们却倚仗着国君的宠爱，不但不认真地学，还嘻嘻哈哈打闹，没有一点学习的样子。师曹认为这些后宫女子态度不端正、也不尊敬自己这个‘师傅’，于是一气之下便鞭笞了她们，作为惩戒。

侍妾们平日里极受卫献公的宠爱，哪里受过这种责打惩罚，因此受笞后立即哭哭啼啼地去向卫献公告状，说师曹的坏话；卫献公心疼宠姬还来不及，怎么会去深究此事的起因，于是为了帮侍妾们出气，下令将无辜的师曹也给鞭打了三百下。【伯虎42首发】

虽然师曹只是一个地位低下的乐师，没办法去和国君分辨对错，但他在此之后就把这件事给牢牢地记在了心里，等待一个好机会为自己讨还公道，顺便向国君报仇。

一个微不足道的师曹，打了也就打了，自己身为国君，即使是执政卿士们犯了错，那也是可以处置加罪的，何况连‘士’都称不上的乐师呢（卫献公认为师曹责打宠姬们，就是犯了大错），因此这件事很快就被卫献公给忘记了。时光不断地流逝，转眼间就来到了五年后，也就是周灵王十三年（前559年）。

就在这一年春天，晋国新任中军将兼执政大夫中行偃向晋悼公提出讨伐老对手秦国，以反击秦国多年以来在晋、秦边境上的进犯和骚扰行动，维护晋国的诸侯霸主尊严和国家的利益不在受损。

为了打击秦国的猖狂进犯行为，晋悼公答应了中行偃的出兵请求，还以诸侯霸主的名义将盟友们都召唤到一起，组成了连同晋军在内的十三国联军，由自己亲自率领讨伐秦国。

作为晋国的忠实盟友，卫献公自然也要出兵协助，这次率军出征的，是卫国大夫北宫括（北宫懿子）。

各国军队出兵之后，晋悼公率领联军很快抵达了晋、秦国境；此时，得到消息的秦国国君秦景公也赶紧率秦军主力迎战，至泾水西岸拒守。

晋悼公见秦军被联军阻挡于泾水以西，边境上的威胁暂时消除，因此便留在晋秦两国国境的晋国一侧，授命中行偃代替自己率联军渡过泾河，继续讨伐秦国。

但晋悼公不再随军后，参战的诸侯军队都生出了敷衍之心，不愿继续随中行偃渡河去攻伐秦国，晋国的卿士们渡河作战的意愿也不强。因此，联军在泾河东岸迟滞了许久，就是没能顺利地渡河。

当时，带领郑国军队（此时郑国又是晋的盟友了）参与伐秦之役的是司马子蟜；因为郑国是刚刚归附晋国联盟的新盟友，为了表示对晋国的忠心，子蟜便连夜找到了卫国的领兵大夫北宫括，愤愤不平地对他说：

“如果在表面上做出亲附晋国的样子，而实际上的立场却不坚定，那简直是可恶至极；要是哪个诸侯那么做的话，他的国家就一定不会有好下场！”

前面说过，卫国一直以来就是晋国的忠实盟友，所以北宫括听到了子蟜如此鲜明的表态后很是高兴，立即和子蟜一起向其他诸侯进行劝说，让大家尽快渡河（之前，在晋国大夫叔向的试探下，鲁国领军大夫叔孙豹已经以‘匏有苦叶’这首诗来表达了鲁军将率先渡河的意思了）。

经过北宫括和子蟜的大力劝说之后，联军主力在第二天总算是渡过了泾河，在西岸驻扎下来。

而秦景公在联军渡河后，暗地里偷偷命人到泾河的上游往河里进行投毒，有毒的河水顺流而下，被不知情的联军士卒们饮用后，造成大批联军被毒死毒伤。急于求战的中行偃便率领联军向当面的秦军发起主动进攻，意在逼迫秦军接战。

但秦景公还是不主动与联军接战，带着秦军后撤，远离了泾河河岸，直接撤回到棫林布防。

随后的战争进程，虽然还有‘马首是瞻’、‘迁延之役’的典故，以及晋下军将栾黡故意违抗主将中行偃军令的尴尬事，甚至还闹出了‘晋下军擅自出击，导致栾鍼阵亡、士鞅被逐’的尴尬败仗。【伯虎42首发】

但这些都和参战的卫国军队无关；北宫括的主动渡河举动，让卫国在晋悼公和晋国执政卿士面前大大地露了一回脸，也让卫献公很是得意——卫国的军队是值得信赖的，绝不会让盟主失望。

跟随晋军参与了伐秦的‘棫林之役’后，北宫括率卫军返回了卫国；而因为卫军在此战中的优异表现、和晋悼公对卫国的赞誉，让卫献公感觉在盟主面前非常有面子，卫国这一次算是大大地露脸了。

因此，当卫军凯旋归来后，卫献公便准备设酒宴，再请辅佐自己执政的大夫孙林父（孙文子）、宁殖（宁惠子）两人赴宴，以感谢两位大夫为国家做出的贡献（训练军队、积蓄物资以备作战，都是执政卿士们需要做的事；此战卫军士气高昂、后勤充沛，又打了胜仗，自然是辅政卿士们有功）；卫献公还派人和两位大夫约定了宴会的时间地点。

得到国君的‘赴宴赏功’邀请后，孙林父和宁殖都很欣喜，于是在预定举行宴会的当天便早早准备、穿上了隆重的朝服，前往公宫中等待国君的召见。可两个人从清晨一直等到了太阳西斜，也没等到卫献公传召自己赴宴的君命。

原来，卫献公当天完全忘记了自己之前所说过的‘设宴酬功’话，根本没有安排酒宴，也没想起来还有两位国家重臣在等待自己的召见、出席宴会；甚至卫献公本人都离开国都帝丘（河南濮阳），带着侍从们跑到城外的森林里‘猎鸿’（就是狩猎大雁）去了。

直到太阳快下山了，在城外‘射鸿’、玩得不亦乐乎的卫献公这才想起来——今天自己和两位卿士还有‘饮宴’的约定。可这时候早就过了用膳的时间（古人一日两餐，晚餐大约在下午两点到四点之间）；回过神来的卫献公有些尴尬，于是派人回城，将还在公宫中等待的孙林父和宁殖给叫到城外来，和自己在森林里说说话，想要安慰安慰他们。

当孙林父和宁殖两人奉君命来到城外的树林里， 看见国君还穿着射猎时的服装，头上戴着‘皮弁’，手中拿着‘射鸿’所用弓。而卫献公见到两位卿士前来后，既没有换接见大臣时的朝服，也不摘下‘皮弁’，随随便便地就开始让两人坐下，跟他们聊起天来（也就是你好我好、今天天气不错、哈哈哈哈，之类的）。

自认为已经和两位卿士会面并和他们愉快聊天的卫献公没有想到，是自己先邀约两位卿士一同‘饮宴’，但两位卿士早早做好了赴宴的准备，可自己又言而无信、跑到城外打猎去了，让两位卿士白白地等了一整天、也饿了一整天。

而且，当两位卿士奉命前来时，卫献公还戴着打猎时才戴的皮弁，也没有换正式的朝服，大大咧咧地和两人随意的见面、谈话。这在很讲究君臣礼仪的当时，是及其无礼的行为（尤其是两位卿士都穿着隆重的朝服）。

因此，本来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的孙林父和宁殖，来到城外树林里后又见到了这么一副无所谓样子的卫献公后，虽然囿于君臣礼仪，在脸上都没有表现出恼怒不满的神态，可心里已经是非常气愤了。

而卫献公在和两人会面后，除了说一些没营养的废话以外，并没有赐宴给他们食用，这就更过分了（也许卫献公自己已经用过膳了，但他没想到两位卿士还没吃饭呐。）

直到结束和国君的会面、离开树林返回城内之前，卫献公也没想起来给二人准备膳食享用；这让孙林父和宁殖最后是带着一肚子的怨气回家的（赶紧吃饭，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伯虎42首发】

被国君放了鸽子、又白白饿了一天的孙林父回到家之后越想越生气，心想国君这也太不尊重人了，自己得做出个样子表示一下不满的态度，不然国君以后还不知道会‘轻慢忽视’诸大夫到什么地步。

于是，打定了主意的孙林父立即收拾好出行的车具和行李，从国都帝丘返回了自己的封地戚地（都在河南濮阳境内），不再主动上朝参与国政（也就是向卫献公表示——我罢工不伺候你了）。

有关卫国的故事，下一篇文章继续讲述。